杨然潮头品茗冉义红豆树

点击"潮头文学"↑   三十三年前,我来到冉义的时候,学校可谓草木葱茏,一片天然草地任其自然生长,《坐在草地给灿灿讲故事》这首诗记录了当时的情景:“坐在草地,我告诉你/男娃娃草是锯手的/女娃娃草是开花的/不远处的树,是梧桐树/杜鹃在上面叫得脸红/男娃娃草的爸爸去年秋天结籽/籽籽就埋在我们坐的地下/春天来了就有了新的娃娃/开花就有了新的妈妈”。可惜,草地后来根据“学校硬件建设验收”的需要,被辗平了。取而代之的是平整、硬化的路面和运动场地,少了诸多“跟大自然肌肤接触”的乐趣,不说也罢。而学校最值得记取的,是一棵红豆树,带着些许传奇色彩。

  这棵百年老树,树躯硬朗,粗壮,带着铁的颜色,枝繁叶茂,在校园的草木中,独树一帜。它的臂腕上挂了一口铁钟,曾经用来敲响上课、下课的报时音。那钟是康熙年间铸造的,上面还刻着当年那些捐款居士的姓名,原属于河对岸某个庙子。解放后,它从庙子搬进校园,改为教育服务。我到校时,上下课时已改用铜铃摇响。再后来,有了电铃。而今是音乐报时。铁钟,见证的早年乡村学校的安宁与朴素。树躯越来越粗,悬挂铁钟的铁丝勒进了树身,使人感觉到一种无声的疼痛。于是,我们把铁钟取了下来,放进实验室,作为镇校之宝。红豆树为之解脱了负担,仿佛有了身子一下伸直开来的舒适感,不知不觉中,它树身上的铁丝痕迹便渐渐消失了。

  然而,学校最早引起我注意的还不是这棵红豆树,而是另一棵树,叫黄桷兰。树高,花白,非常之香,就矗立在我的寝室门外。可惜,她命薄如纸。享受她的芬芳不到两年,她就在那年冬天死去。卢剑东老师说:“她是忍受不了人间的恶浊气息而死去的”。据说,黄桷兰对空气质量要求很高,对温度的依赖也很苛刻。黄桷兰死后,人们难过了好几年。偶尔也有人提起她,怀念她,想念她那无私奉献的花朵和迷人的芬芳。在我的印象中,只有栀枝花的洁白和清香可以跟她同美。她死去后,我的注意力转移向其他花木,其中就有红豆树。

  一九九六年学校“普九”,红豆树很意外地开出满树的花,非常壮观。那年,它结出了很多红豆,令人啧啧称奇。这在冉义中学历史上,是极为少见的。因为红豆结籽,几年才能遇到一次。它的花粉传授,不靠人工,也不靠蜜蜂和飞鸟,只靠自然风。雄树长在十里外的韩场,雄树花粉在风和日丽的某一时刻被自然风带到冉义来,这棵雌树才有了授粉的机遇。如此,才有可能结籽。

  记忆中,最早知道“红豆”二字,是在王维的诗中: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?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这首在中国孺妇皆知的《相思》,使我很早就对红豆产生了好感。没想到在冉义得以识到它的真面目。深秋季节,红豆在铁壳般的豆荚里成熟,有的落在了地上。豆粒之大,跟胡豆相仿。有的学生捡到了它,爱不释手。有的学生动了“捡不着就打”的念头。这些红豆落在学生手里,有的就在深红色的豆身表面上出现了刀刻的红桃式“心”状图案,有的图案则是“一箭穿双心”,仿佛中了丘比特的透射;还有的,干脆就一个赤裸裸的“爱”字。这些,无不表达出学生内心某种隐隐约约的情意,致使学校从“爱护国家财产”的理由出发,出台了“禁止打红豆”的条规。

  这样大的红豆,实在令人喜爱!后来,在川西坝子某个古镇景区,也见到了号称红豆的手工艺品,是一串酱红色的珠子,像项链,据说是“马来西亚红豆”,豆粒之小,比起冉义的红豆来,真是“小巫见大巫”。这样,我对冉义的红豆就更加喜爱了。再后来,从网上去搜索“红豆杉”图片,见到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红豆杉,相比之下,唯有冉义这棵红豆树高大,粗壮,使我产生了一种敬仰之感。

  一九九六年,冉义中学收获了满满一大筐红豆。我们把情况向上作了汇报,林业部门知道了这件事,来校与我们商量,这些可贵的国家财产,要用来“发扬光大”。商量的结果,是学校出红豆,林业部门出技术,将红豆运进技术所,通过热处理、冷处理等工序,许多红豆发了芽,长成了翠绿的小树苗。根据协议,学校分得了二百五十棵,真是喜出望外!我们在操场边的一块空地上圈出了一个“劳动基地”,将这些翠绿色的心肝宝贝栽入苗圃,期待它们个个茁壮成长,成为学校紧缺资金的坚实栋梁。

  静池山庄的王老板闻风而来,出价九千六百元,要将这些树苗连同它们的母亲一起买走。地方上的人听了,更动了心,因为这会为正在为“普九”经费紧缺而愁眉不展的政府雪中送炭,排忧解难。他们兴冲冲跑到学校来,九千六百元,天文数字啊!但我告诉他们,这是国家财产,动不得。红豆树挂牌为“古木保护号”,擅自买卖,是犯法的。生意自然告吹。

  但树苗们的生长并不如人意。头一年冬天一过,一半的树苗存活下来。林业部门的人听了,“还不错嘛。”第二年冬天一过,只剩五十来棵,个头倒长出了一截。林业部门的人听了,“就这个样子,它们的成活率是很低的。”到了第三年,就只剩七、八棵了,而且都病病歪歪的。林业部门的人说:“我们也没有办法。”那年秋天刚过,所剩的树苗都咽气了。诺大个苗圃里,只剩下原本用来众星拱月陪太子读书的雪松,只有它们望山亲水,健康成长。

  这事使我灰心。好在,它们的母亲还在,活得好端端的,继续枝繁叶茂。二零零三年,红豆树再次高产。我们把红豆收藏起来,商量的结果,把它们制成“冉义中学特殊礼品”,赠给客人。一些来冉义造访的作家、诗人,有幸得到了他们。成都女诗人周渝霞还为之写了首标题为《冉义的红豆》的诗,那是二零零五年十月的事:“是一种豆类/长在近百年的树上/春天开花的时候/用一种淡蓝色的魅力将树身掩盖”,“这是一株雌树/每一年都会开花/开那种歇满枝头的花/你说那是一种纯纯的蓝色的美丽”,“都是风的作用/红豆在相思的同时/获取了爱情/还是风的作用/红豆花开的时候/冉义的油菜花也就黄了”,“你随意地抓了把红豆给我/共计十二颗/那是一年的数字/也是一茬的月份/还是一个轮回的起始?”“红豆在风中迎接朋友/也在风中送别忧伤和孤寂”写得情深意长,令人难忘。

  二零零六年,学校迎来“标准化建设”,并与近邻一所初中合并,提出新的学校定位,打造“花园学校”。于是,在红豆树周围,花草树木多了起来,它们布局在学校各处,花类植物有小叶含笑、腊梅、紫徽、金桂花、铁脚海棠、金弹子、荷花、白玉兰、紫玉兰、洛桑含笑、醉香含笑、桃花、茶花、向阳花、槐子树、月季花、月桂花、黄桷兰等等,灌乔木类植物有红枫、银杏、铁树、天竺葵、冻青、柳树、莆荟、水竹、云杉、雪松、大榕树、贞楠、梧桐、弯条树、易杨、丁香、鸡粪树、南天竹、罗汉松、小叶榕、红杉等等,红豆树成为它们当中的“灵魂人物”,实在是名实至归,无可争议。

  不祥之兆在二零一一年春天出现。所有树木都发了新的叶芽,唯有这棵红豆树保持沉默。大家开始   但是一切努力白费力气。草木繁荣的夏天到了,它依然光秃秃的,不哼声不出气,枝杆憔悴。专家再次来校,诊断之后,摇头而去。到了秋天,红豆树死亡的鉴定书下来了,学校的《大事记》记有这一条:“年11月27日,编号为‘科属红豆杉科04-’的学校百年老树红豆树,经成都市绿化委鉴定死亡,由国资部门砍伐、拍卖。”

  关于这棵红豆树的来历,公认的说法是,医院外科医生杨创的母亲杨氏老人当年嫁到冉义时,从娘家带来的,移植到关帝庙。一九三八年,关帝庙改办成“保国民学校”,这是冉义中学的前身。因此,这棵红豆树见证了冉义地方办学的历程。它在百年之际死去。而它的引路人,那位杨氏老人,是在二零一一年夏天去世的。所以学校有人说:“主人走了,树子也跟着去了”。是不是这回事,且信且灵。

  冥冥中,我把这棵红豆树视为学校的风水树。当它去世后,我内心隐隐有了某种不安,虽然我说不出学校或者我将会遭遇什么。但它的去世,于我而言,总是个损失。眼下,它已被国资部门砍去,留下一片空白,使我每每经过它曾经矗立的地方,都会情不自禁产生一种若有所失的惆怅,内心总要空空落落好一阵子。

作者简介

  杨然,男,年生于成都,当知青,做教师,现居四川邛崃。出版有《遥远的约会》、《寻找一座铜像》、《雪声》、《千年之后》、《麦色青青》、《在春天我把眼睛画在风筝上》、《那片星座就要升起》等11本诗集、《五人诗选》、《丛林七子诗集》等5本合集、个人诗歌资料《诗缘》5集,编辑出版有《古今中外爱情诗首》、《成都“5.12”地震诗选》、《中华美文.新诗读本》、《诗苑文荟》、《诗人研究丛刊》、《芙蓉锦江》等诗歌书刊22本。

  现任四川省邛崃市教育学会会长兼诗歌研究室主任、成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诗歌工作委员会主任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民族文化研究会诗书画艺术委员会终身名誉主席,世界华人诗词艺术家协会名誉主席,成都市作协《芙蓉锦江》诗刊主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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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委‖詹义君马道子何文刘帆李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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